陈学升,1925年11月生,福建上杭人。1943年3月入伍,参加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,1956年退伍回乡。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,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、80周年纪念章。
我叫陈学升,1925年11月出生在福建省上杭县下都镇新寨村。我6岁没了爹,十几岁又没了娘。那时候,家里穷得叮当响,能吃上一顿饱饭就是天大的奢望。因为听说“当兵有饭吃”,所以,1943年3月,不满18岁的我和3个同乡一起踏上了参军之路。
我在龙岩训练了三个月后,被编进了国民革命军第32集团军突击总队第三突击队,后来到了王耀武麾下的部队,驻防在南平市浦城县。那时候,我的想法简单得很,就是为了有口饭吃,哪里懂得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。
但真正的考验很快就来了。1943年底,我随部队转战湖南、湖北,并参加了常德会战。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。日军的铁王八(坦克)最让人头疼,机枪、步枪打过去,就跟挠痒痒一样,就连重机枪也拿它没办法。为此,我们吃了不少亏。后来,我们摸索出了办法——在公路两边挖隐蔽的突击战壕,人隐蔽在战壕里,待日军坦克经过时将其炸毁。但我们刚炸毁一辆坦克,后面的坦克就马上还击,我们伤亡很大。后来,我们打出了窍门,比如,敌人来了五辆坦克,我们只打最后那一辆,这样前面过去的坦克无法及时掉头支援,既增加了我们炸毁敌方坦克的成功率,又大幅减少了我军伤亡。
1945年8月初,我们部队奉命急赴浙江金华阻击日军。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,准备跟鬼子拼个你死我活。可我们还没走到金华,日本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!那天,整个军营都沸腾了,大家又哭又笑,我们中国终于赢了!
胜利的喜悦还没过去,我们就接到命令,从浦城出发,经过金华,开到杭州,去接受日军投降。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。在杭州,我们接收了大概八九千名日本战俘,负责把他们押送到江苏连云港,遣返回国。看着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侵略者垂头丧气地排着队,我心里那个解气啊!他们再嚣张,最后还是被我们打败了!
本以为赶走了日本鬼子,就能过上好日子,可蒋介石又发动了内战。完成遣送日俘的任务后,我跟随部队开赴山东与解放军作战。在山东,我亲身感受到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,当官的贪,当兵的欺压老百姓。而我接触到的解放军,纪律严明,对老百姓好,深得人心。这一对比,我渐渐明白了谁才是真正为人民打天下的队伍。所以在济南战役中,我毅然选择从旧军队中脱胎换骨,参加了解放军。从那时起,我才真正懂了,当兵不是为了混饭吃,而是为了解放全中国,让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。
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。那年冬天,我们的队伍先在陕西休整,后又奔赴丹东。在丹东吃了年夜饭后,我就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9兵团63军的一名战士,跨过了鸭绿江。
在朝鲜,我们接到了死守铁原的命令。敌人先是用飞机轰炸我们的工事,后来用大炮炸我们的纵深,白天打烟幕弹,晚上用照明弹,坦克在前面开路,步兵跟在坦克后面。刚开始我们没经验,随着战斗的进行,我们班把战士分散开,提前在敌军坦克经过地埋伏,挖好单兵掩体,当敌坦克经过时用爆破筒插进坦克链带,炸断它的履带。坦克趴窝后,我们先把它的天线拔掉,不然里面的坦克兵会联系炮群轰炸我们。凭着智慧和勇气,我们硬是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,有时候白天丢了阵地,晚上再抢回来,直到取得了防御战的胜利,掩护志愿军大部队撤离。
作为班长,我每次战斗都冲锋在前。记得有一次,我的右大腿被弹片击中,血流如注。简单包扎了一下后,我咬着牙继续战斗。在那样的生死关头,我根本顾不上疼,脑子里就一个念头:多消灭几个敌人,守住阵地!后来我被担架抬下火线的时候,全班12个兄弟,只剩7个了。
每次评功评奖,我都主动让给其他同志。有的战士年纪小,需要鼓励;有的战士家里困难,立功了对家里是个安慰。我常对连队领导说:“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同志吧,大家打得都很勇敢。”在我看来,能从枪林弹雨中活着回来,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。
最让我自豪的是,1953年,在朝鲜战场的炮火声中,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!举起右手宣誓的那一刻,我眼泪止不住地流。我立下了“听党话、跟党走”的誓言,这个誓言,跟随了我一辈子。
回国后,我婉拒了组织安排的工作,选择回到阔别13年的老家。很多人问我:“为什么不要个‘铁饭碗’?”我觉得,打了这么多年仗,现在终于和平了,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,为乡亲们做点实实在在的事。
回到家乡后,乡亲们推选我当村长。我把在部队里学到的本事都用在了村子建设上,带领大家修水利、改良田地、发展生产。虽然日子清苦,但看着乡亲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,我心里特别踏实。
有了子女后,我常给他们讲当年打仗的故事。我告诉他们,现在的幸福生活,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,要好好珍惜,还要好好读书,堂堂正正做人。不管在什么岗位,都要对得起“共产党员后代”这个身份。
回首这一生,我从一个为了吃饱饭而参军的苦孩子,成长为一名革命战士、一名共产党员,见证了国家从苦难走向富强的历程。如果说我这一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,那就是无论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,还是在和平建设的乡村里,我都始终坚守着“一心向党,忠诚报国”的信念,时刻记得自己是一个兵、是一个共产党员。(陈学升 口述 陈灿林 整理)